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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星官民同心可借鑑 -- 專訪香港大學副校長賀子森

    2017-06-27

    文章原載《信報》2017年6月26日
    撰文:廖美香  團結香港基金執行總編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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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賀子森獅城工作逾30年 回流任港大副校長

    香港和新加坡這對「歡喜冤家」,在不同層面上明爭暗鬥多年;1997年本港回歸時,GDP還處於領先狀態,然而20載過去,近年在多個國際指標上,星洲不但反超前,更呈拋離之勢,是否代表香港真的「技不如人」、不進則退?在獅城工作差不多30年的現任香港大學副校長(研究)賀子森(Andy)有話要說。

    「香港找到了方向,可是政治氣氛濃厚,做什麼都有人反對。」在港土生土長的賀子森,曾長期出任世界有名的新加坡國立大學(NUS)化學系教授,對星港兩地皆感情深厚;他認為,星洲「跑贏」的關鍵是政府領袖先訂目標,再建立市民信心,讓社會齊心一致,這方面值得香港借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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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09年賀教授於NUS實驗室做研究

    賀子森在港中學畢業後便往英國升讀大學,再負笈美國耶魯念博士;學有所成本想返港工作,適逢NUS剛成立並向他招手,遂於1984年加入該校開展學術生涯,期間更獲賞識,一度借調出任新加坡科技研究局材料與工程研究所所長。

    嘆港政治氣氛濃 分散精力

    體內流着港人血液,卻在星洲生活了幾十年,如今回流成長地,賀子森直言,最大體會是兩地做事效率很不一樣,「本港的政治氣氛濃厚,有時分散了精力,可快的時候慢,應即做的都不着急,情況比較複雜。」他感慨地說。

    近10年來,新加坡在科研、高校教育、航運、房屋及增加土地、多元化產業等各方面成就超卓,被視為跑贏香港,「當地搞創新雖仍有待改進,但足以提升GDP,增加製造業工作機會也算成功。」賀子森建議香港應利用鄰近內地的優勢,互相合作、創造機遇,提升競爭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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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賀教授於1991年由時任貿工部長的李顯龍頒授國家年青科學家獎

    他剖析星洲情況:「領袖找出真正要做的事,政府有了目標,社會各界私心較少,大家齊心達成。」那民眾如何建立對政府的信心?「你看過去10年,每次計劃都能達標,市民是看到的。」賀子森憶述八十年代初到彼邦,「當時(產業)差到不得了,30年來看到變化,可見政府定下的政策是行得通。」

    籲各方互讓建立信任

    30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,當別人以為賀子森已完全適應下來的時候,2015年他決定回流,卻驚覺「東方之珠」已面目全非,「最近兩年在這裏,我發現有些不是大問題的都變成大事件,社會必須反省。」新一屆特區政府將於7月1日成立,如何取得公眾信賴?他認為,香港分歧大,各方不應只堅持自己立場寸步不讓,要明智地為香港前途打算;政府建立威信之餘,做事也要為市民着想,才能逐步取得市民信任。

    以「重中之重」的房屋問題為例,港人近年飽受居住成本昂貴困擾,不少人歸咎彈丸之都土地供應不足;雖然星港兩地人口有差距,然而觀乎面積更小的新加坡並無類似煩惱,當地平均每方公里人口1.05萬,遠少於香港的2.73萬;至於人均居住面積平均270方呎,港人只有170方呎,可說天差地別;尤其近年新加坡公營房屋(組屋,HDB)制度之成功,令香港人隔岸羨慕不已。

    賀子森忍不住以「陰功」來形容,認為港人應住得更好,「新加坡不難找到1000至1500方呎(組屋單位),在香港這面積已是天價豪宅;當市民住得不舒服,社會便容易爆發不滿。」他又說,獅城有新區只用5年時間,便建成約7000個提供2至5房的組屋單位,反觀港人愈住愈細,兼愈來愈貴。

    覓地阻力大 內部團結重要

    市民抱怨私樓狹小如劏房,特區政府則不斷說覓地建屋阻力重重。數據顯示,香港百多年來,填海範圍共約7000公頃,佔土地總面積6.4%;至於星洲,單是過去45年已填海1.4萬公頃,比香港多出一倍,佔土地總面積逾20%。賀子森指出,問題癥結在於內部是否團結,「新加坡無論政府,市民及工商界都很齊心。當然,他們也會有不同意見,然而只要政府定下目標,帶頭撥出資源,大家都能放下私心去解決問題。」賀子森覺得,港人應把歧見擺在旁,「從長遠看、從大處看,別只着眼於自己,一齊找出有何方法增加土地供應。」

    他又在覓地方面獻策,表示解決方法不少,例如棕地、郊野公園、重建、大嶼山發展、填海等,各有利弊,港人需要妥協,不要因為有反對聲音就不做,「現時香港的情況是,無論哪種方法都有人反對:填海擔心影響生態、棕地涉及既得利益、重建舊樓需時太久。」以填海為例,成本雖昂貴,新加坡政府在權衡利弊之後仍堅持進行;他認為,本港情況特別複雜,填海應該是開闢土地的多元方法之一。

    招才大不同 新加坡愛往外找   

    香港與新加坡失業率都偏低,賀子森卻指兩地「尋才」心態很不一樣,「港人視野往往沒看到世界之大,以為這裏已是全球最好、是一個典範;新加坡則野心勃勃,覺得最好的人在外面,一定要走出去找。」

    港研發開支低微

    2016年,新加坡國立大學(NUS)在「QS世界大學排名」(QS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)全球排第12位,在亞洲區更名列第一;同一排名榜,香港的4間大學分列亞洲第2、4、7、8位。他說新加坡政府想排名高,因而積極向國際人才招手;在科研投入方面,研發開支佔GDP的2.19%,本港只佔0.74%,「一個正常研究,資助金20萬坡元(約113萬港元),香港僅得20萬港元,這已反映了整個故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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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新加坡國立大學在「QS世界大學排名」在亞洲區名列第一

    對於特首《施政報告》引入團結香港基金的建議,院校除學術貢獻,還要重視社會影響力,賀子森表示歡迎,認為是大勢所趨,身為大學科研委員會主席的他說:「如果港大再作教授績效評審,便不止問出版了多少篇論文,還要問取得內部多少科研撥款、在研發哪些創新產品、與工業界合作什麼?」

    港大現時每年除了從大學資助委員會取得1.4億港元撥款,也由其他途徑拿到科研經費,包括基金會、馬會、工業界等,估計每年共約3億港元,說多不多;賀子森透露,港大已與香港應用科技研究院合作,將協力推動科研轉化為商業產品,增加收入來源。

    發展新型行業 培育科研新血   

    一向以物流業中心自居的香港,在2016公布的世界集裝箱港口排名榜跌至第5,上海及新加坡分列第一、二位,情況令人關注。賀子森解釋:「星洲不只着重航運,還有由其帶動或結合其他產業協同發展,並以電子電器、煉油及船舶為重點產業,促進高科技的拓展。」

    港缺高增值工種

    他表示,香港在金融業方面表現較佳,旅遊業也好,貿易、物流等也發展得不錯;但強調本地缺乏新型工作,諸如能源、環境、生化等高增值工種,非常可惜。「理科、工科學生不是不想投身科研,而是沒就業市場;香港要從長遠看,不只政府、大學及行業各界的合作,新加坡還會投放心力,邀請國際級機構去投資設廠,包括全球最好的藥廠、化學企業;新加坡國立大學每年培訓200名化學工程畢業生,如果沒就業市場,根本不敢收錄及培養,這是政府策劃出來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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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90年代賀子森在新加坡的研究團隊

    NUS化學工程出色,反觀香港大學沒有開辦化學工程學科,賀子森解釋,環球經濟波動,新加坡採取的是多元化發展,無論環保、能源、藥劑、資訊等都發展快速,加上地方小,要充分發揮其本能,才可生存,「新加坡位於印尼、馬來西亞、菲律賓等國家周邊,處於複雜的國際政治地緣位置,香港則靠近中國經濟腹地,享有地理優勢。」他建議本港應集中時間和資源,例如做中藥研究,中長期對經濟都有好處。

    黃大仙長大 毅力創傳奇

    賀子森早年入籍獅城,被問到對兩地感情,他說:「我很想女兒來港讀書,她們卻斷然拒絕,畢竟在新加坡太舒適了,她們曾到訪香港幾間學校,都被那狹小面積嚇倒,我根本無法說服,因為是她們親眼看到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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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15年聖誕節,賀教授與家人攝於夏威夷

    時移世易,賀子森的童年,自難與女兒相提並論。他在黃大仙徙置區(公屋)長大,他的家中沒廚房,廁所要與鄰居共用。

    在貧窮的環境中,小伙子憑毅力創造了傳奇,「我念中學時是七十年代,生活很艱辛,父母為搵兩餐努力謀生,他們沒時間監督我的學業,只有自力更生,如果我不努力,更加沉淪不起。」

    童年貧窮自食其力

    慣了「自食其力」的賀子森,如今身為港大科研學術推手,同樣要面對類似困境;他不諱言,新加坡在研究經費上相當慷慨,政府與學術界緊密合作,一起共建新產業,反觀本港科研資源薄弱得多,港府在培育人才和吸引外資方面做得很少,「在香港大學,我們(只能)自己管好自己。」

    走出校園,賀子森苦惱泊車難,「相比下,星洲停車場很充裕,公園怡人。」他不忘補充香港也有可愛處,「郊野公園獨特,值得眷戀;我也愛這裏的食物和繁華節奏,充滿活力,我十分喜歡。」